邬志伟：画 | 一位中大文学博士对母校及恩师的眷恋

暑假回家，翻箱倒柜，寻找过往的记忆。在书桌的大抽屉的底层，在书柜的顶上，找出一叠当年的画作。一张一张铺在地板上，拍成照片。

看着撒落一地的画，当年的光影全都复活……

当年，教我画画的老师，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温婉、淡定、从容的气质。拿着画笔的手修长而瘦，很漂亮。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一件高领的橙色条纹毛衣，白色修身的长休闲裤，头发是卷着的，束在脑后，白净而略圆的脸带着纯净的笑容，是我所有老师里最美的一个。这个形象，长久地留在我的记忆里，以致我忽略了之后的日子，她穿过什么样的衣。长大后的我，看到橙色毛衣就想买，估计就是老师的影响。

我们的美术课，有画过简笔画、速写，画过素描、水彩、水粉，也画过工笔、写意，还做过木刻、剪纸，玩过泥塑、手工……丰富多彩。尽管我从小喜欢画画，却没有画画的天赋，没有颜娃娃、鼠哥、小兵的才气，老师总是只给我80分左右的成绩。但美术课的作业总是最认真完成，而且还在学校的比赛中拿过几次奖。

我记得我们画水墨写意的时候，老师教我们画葫芦，那个黄色的葫芦挂在黑色的藤上。我们拿着毛笔在宣纸上扭来扭去画那些粗糙苍劲而弯弯扭扭的葫芦藤。老师总说我的墨迹要不是焦了，就是水多了。那时候，明白了墨分五色。

我一直忘不了2000年的夏天，我一个人呆在图书馆的画室里，老师带着我一个人画画。我就这样成为了老师收的弟子，不收学费的弟子。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交不起学费。老师说，“我没有单独带过学生，你是第一个，我们就当尝试吧，我当实习，你当实验品。”我不知道老师是否还记得这句话。她这么说得的时候，我明白，她是为了不让交不起学费的我感到自卑感到为难。但现在，不知道老师又带过多少学生。当时的我，真幸福啊！

那个大大的空空的画室里，我在那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每天下午，老师都来画室里看我，指导我画那些坛坛罐罐，那些有深重色彩的背景布，那些刚从树下摘下的弯弯的树叶。告诉我光和影的处理，告诉我透视和角度。指出我最大的缺点是用线不肯定，轻飘。我一直都记着啊。

有时候，老师自己也创作。我跟着一笔一笔学。我的第一幅工笔画就是在这个画室里诞生的，从裱纸到勾线到染色，都在老师手把手的指导下完成，有时候老师还在我画上画几笔。我就这样喜欢上了国画。

这幅作品，是临摹的，我给它取名叫《十八春》，有着张爱玲的影响，也有宋词的影响，因为当时想起这样的句子：“庭院深深，深锁十八春。”这个圆形而封闭的背景，两边深重而复沓的窗帘，就像旧时女子深锁的庭院。女子苍白而变形的面容，你会想起张爱玲小说中的主人公吧，顾曼桢？白流苏？葛薇龙？我当时就是想着这些女子而画的，她们的内心，或多或少都有着被扭曲的东西，有着不动声色的挣扎，眼睛里有着憧憬又有着失落的丝丝哀怨，那张只看到大片白色的像纸片一样的脸的下面掩盖着多少浓得化不开的苍凉与心酸！女子的身体变形像个花瓶的样子，青花瓷的那种吧，素白的衣服，花青加墨染出来的下裙的花朵。这是旧时女子的写照。我总想起这些句子：

“她的脸，从前是白得瓷，现在由瓷变为玉，一半透明的轻青的玉……”

“太大的衣服，另有一种特殊的诱惑性，走起路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的地方，是人在颤抖，无人的地方是衣服在颤抖，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老师跟我讲解这幅画的造型、色彩、用线时，我想起了这么多东西。

在那个大大的画室里培训一段时间之后，我去了师大，我抱着这幅作品和一些工笔花鸟画，参加美术考试和面试。

2013年7月，作者和当年的同学与贺老师合影。右一为贺平老师，现开云（中国）美术系教师。

夏天过到秋，我成了大学生。我的人生开始了第一次转折。我在校园里开始脱颖而出，我的工笔画，在校园文化艺术节中频频拿奖，我开始一个人慢慢去领悟国画中的意境，喜欢上那些藤黄、花青、胭脂的清透的颜色，一次一次拿起那些宣纸和画笔，去体验一笔笔勾勒和浸染的安静与沉醉，起、承、转、合，提、顿、按、收，渐渐熟悉。

我越走越远，离当年的日子越来越远。那些光影和颜色，我永远都记在心里，老师给我的影响和帮助，都酿成心底最温暖的记忆，而且在我身上留下永远的痕迹，我走到哪里永远都知道，没有老师，就没有我今天这个样子。

很久没有回去看老师了，她应该依然美艳如昔！我突然很想念她！

——2009年8月27日

◆作者简介◆

作者2010年摄于广州

邬志伟（笔名邬之苇），女，1982年10月出生，湖南省娄底市人。2000年7月毕业于湖南省娄底师范学校，同年保送至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2004年7月本科毕业，同年保送至湖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院攻读硕士研究生，2007年获文学硕士学位。2012年考入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攻读博士学位。先后任职于暨南大学出版社，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文学院。爱美、爱文字，爱生活，本科时，曾由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作品一套5本：《梦想没有终点》、《住在成功隔壁》、《在你左右》、《握一束阳光》、《花尖上的舞蹈》。